谋杀之谜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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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之夏》光原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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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满满谈笑风生闪亮之星木制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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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1 19:52:3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这是一个言情推理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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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满满谈笑风生闪亮之星木制烟斗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3:0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话

信也不懂得绘画技术,但是,他也觉得这幅画很美——倘若没有正中间的那道纵折线,那就更美了。

淡淡的天空,仿佛是用蘸饱了水的毛笔描绘而出的。阳光怯生生地在河面上嬉戏着,对面的堤岸上,种着一排排花朵半开的樱花树。

一位女子经常坐在这边的堤岸上写生,其身影,至今仍然时时浮现在眼前;而风景本身,则是一幅让人忍不住要冠以“春天”之名的画卷。

那幅画,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此际的天空,颜色比那时候更深。阳光旁若无人地洒在地上,道路两旁的樱花树,被一片绿色的沉默所笼罩。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道风景,则荡然无存,再也无法恢复原先的模样了。

那天,三浦信也刚要下桥,忽而驻足向扶手的对面望去。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在傍晚慢跑途中,必然会进行之事。

尽管樱花锋线①,几天前就通过了这里,但信也这朵樱花,将先一步凋零飘散,从四月开始,即将步入复读生活。

于是,他开始了慢跑。然而,这样做的缘由不止于此——他认识到,自己在世人的眼中,是个缺乏认真干劲的人。虽然他曾对家人说过“三月,我会把松下来的发条,慢慢拧紧,以应对大量考试”这种远远够不上辩解的话,但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干劲”,则是几天前的事。

桥位于略高的位置,站在桥上,可以俯瞰绿草覆盖的堤岸。相隔二十多米远,那天那个女子,也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拿着像是彩色铅笔的东西,正在画板上涂涂画画。信也想,就让旁人以为,自己一直远远望着堤岸和整条河面好了。春天变幻无常的风,时而拂过他的身旁。

之后,她蜷缩身体,柔软地躺在地上,时而还会表演轻轻摆动四肢的哑剧。她那活泼的身姿,让信也想起了以前不知是在电影里,还是电视动画片里看到过的“精灵”。

时值春假,他难免会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但今年的春假,要比起以往来,更让他有种在髙空中摇曳不定的感觉。凄凉寂寞、不知所措,被一种奇妙的解脱感所包围着。这感觉,令他的身体感到颓废。

恰是这时,一阵风突然拂过,将她手里的图画纸吹上天空,犹如小鸟飞起一般。

这时,女子冷不防地,把画板放在身旁。只见她站起身来,背对着河面,弯下腰,从两腿间看向对面的河岸。接着,她张开双手,撑在地上,敏捷地把脚伸向空中倒立。头上的白帽子,顿时掉落到了地上,梳成马尾辫的头发,也顺势垂落下来。

画纸在空中翻转,随风改变方向,一边露出淡淡的颜色,一边向这边飞来,转眼间便飞过了三浦信也的头顶。

信也无暇多想,身体便抢先而动,沿着堤岸,追逐渐渐远去的图画纸。

这幅画,主要画的是对岸那排樱花树,以彩色铅笔勾勒出柔美的线条,巧妙地表现出了那些仿佛在春天的喜悦中,茁壮成长、颜色朦胧的树木。

风势一时减弱,画纸几乎是在地上爬了。本以为它会停下来,不料,又一阵风带得图画纸再次向前飞去。

信也穿着慢跑鞋,在草地上奔跑着,觉得那张纸仿佛在戏弄自己似的,嚷嚷道:“有本事来追我呀!”

树木的对面,是灰色的屋顶。

信也不懂得绘画技术,但是,他也觉得这幅画很美——倘若没有正中间的那道纵折线,那就更美了。那是刚才他扑向这幅画、将之压在身下时所造成的。

信也刚刚抬起上身,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女子,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干什么呢?”

信也的道歉,似乎让她有些烦躁不安,她一只脚踩在草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你要把它扔掉?”

“用不着道歉,反正这幅画到头来也要扔掉,用不着为它这么胡闹。要是再为它而受伤,可就太愚蠹了。”

“是呀。我可没有积攒自己排泄物的爱好。”

“对呀,因为绘画只是乐趣,所以,画完之后就没有意思了,看着就烦。”

听了这话,信也犹如被她用纤细的手臂,来了招“套索式攻击②”,来回看着手中那幅美丽的“排泄物”和对方的面孔。她的眼睛有些上挑,倘若再大个半毫米的话,五官一定会显得更分明。鼻子尖挺,如同小鸟的喙。

“好啦,赶紧站起来吧。哎呀……”她叉在腰上的手,迅速地伸向了三浦信也,略带沙哑的女中音,忽然提高了一度,似乎一眼看到了信也,伸来的手掌上的伤痕。一定是刚才扑向这幅画时擦伤的。

“可是,会不会给您的家人添麻烦呀?”

“啊,那……会不会影响到您的男朋友呀?”信也试探性地问道。

“我一个人过的。”

“到了。”从刚才绘画的地方,走下堤岸,没一会儿,她便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了脚步。

信也讶然抬头,仰望着这栋楼。这里离他家不远,正好在河对岸,所以他知道这里。

这栋楼建了不知几十年了,灰色的外壁上,布满了无数的裂纹。

三浦信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这么一个传言——儿子和儿媳想利用近来的低息政策,把公寓改建成豪华公寓,却被身为这栋公寓主人的老爷子,坚决地以“只要这里还有住户,想都别想”为由拒绝。因之,这公寓就成了他们纷争的根源。

这栋公寓的名字——“松籁庄”,同样充满了古典韵味。至于这三个字该怎么读,就跟国语偏差值为五十五分的信也没关系了。③

按说这公寓里住的全是老人,儿子和儿媳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哪知这些老人,竟像妖怪一样顽强,弄不好年轻人倒会先他们一步而去。

她的房间在二层。不知是哪位前住户,临走时留下的“礼物”,房门的下方凹进去一大片,门上冷冰冰地,贴着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纸,上面只写了“苏芳”两字。

打开门,里面的样子,和信也从外面看时,产生的预想毫无二致。入口旁边就是厨房,里面有个小水槽和炉子。再往前,是一间附带壁橱的房间。虽然还有扇像是卫生间的门,但信也敢打赌,卫生间里,肯定没有浴池等豪华设备。

虽然这里,跟摆满了琐碎物件的信也妹妹的房间迥然不同,但应该也能够维持女性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信也的视线似乎变得肆无忌惮了。他慌忙脱下了鞋子。

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一张电热毯,四处裸露的榻榻米的颜色,已经褪成了茶色。

一个想法浮上了信也的心头:孤男寡女共同处于一室,应该开着门吧。然而,对方居然丝毫不以为意地把门给关上了。

虽然贴在公寓门口的“有空房”的告示牌挺像玩笑,但还真有实际效果啊——信也莫名地感慨起来。可不管怎么说,搬家的时候,也该准备几件家具不是吗?

把怀里的画板放在书桌上后,她从抽屉里拿出消毒药水,和装有纸巾的袋子。无论是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收放这些东西的地方,给人的感觉,都是应急之用的。

“最近那儿变得越来越窄,所以,我想把生活的空间移到别处,于是,偶然间发现这栋公寓里有空房。但最近工作繁忙,所以,几乎都是住在原先的住所。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我就白天在那边工作,晚上来这边过夜。”

“是啊!……”

她一时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用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三浦信也的脸,说了句“是呀”便站起身来。信也似乎说漏了嘴,把经常在这一带,看见她的事告诉了她。不……到底是说漏了嘴,还是有意为之,三浦信也自己都不清楚。

“您说以前的住所,被改成了办公室,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嗯……苏芳小姐。”

“晚上你也要画素描吧?”

信也急忙接着说道:“您是叫这个名字吧?我看到门外是这么写的。”

“是啊……名字这么古老,你竞然也会念。”对方似乎完全理解了信也的话,继续说道,“我叫苏芳红美子。红色的红,美丽的美。名字全是红丝线的颜色④,听上去很闷热吧?”

对信也这个平庸得要死的回答,红美子报以轻轻的蔑笑。

“哦?……怪不得你这么喜欢画画。”

“冰箱里只有这个了。”说着,她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咖啡,放到了信也面前,“我是自由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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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3:27 | 只看该作者
“你不是设计师吗?”

话题变得太快,信也赶忙把咖啡倒进嘴里,以争取时间,同时思索着,对方是要问些什么。

或许是经常被人问到同样的问题,红美子习以为常地说:“是呀,要说设计师的工作嘛,比如……”说到这儿,她突然语塞,就像是没有了可举的例子,“总之,我有时会想,把画画当做纯粹的兴趣。你呢……”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肯定是问我的姓名。”

“四月起,我就是补习学校的学生了。”

“那可不行!”

和信也四目相对时,她皱起鲜明美丽、犹如画出来般的眉毛,冷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与其扔掉,还不如送给我呢。”

信也本打算假装开个玩笑,不料却得了这样一个不留情面的回答。无奈之下,他只好言归正传:“不过,这栋公寓,嗯……有很多不便之处吧?”

“是呀。这里只是我回来睡觉的地方,虽然开始还没有太在意,时间长了,或许就会觉得不太方便了。”

三浦信也起身走到窗边时,红美子错身回到矮脚饭桌的旁边,坐了下来。腿长的人盘腿而坐的样子,真有型啊——信也暗想着。

“路过这栋公寓的门前时,偶然看到了有空房的贴纸,也算是跟这里有缘吧。而且……这窗外的景色,我也十分喜欢。”红美子伸手打开了书桌前的窗户。

可能是因为把很重的素烧花盆⑥,放在晾衣服的地方很危险,所以,她才放塑料的吧?盆里也许种着什么,却没有东西从黑土表面露出来。

窗户外面,有一小块晾晒衣物的空间,如果把这块地方称做阳台,肯定要受到JARO⑤的斥责。

“樱花树对面的灰色屋顶,就是我家……”此时,三浦信也却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外面已然笼罩上一层淡紫色的夜幕:堤岸、河水、道路旁的樱花树,全都静静地沉浸在,夜晚的黑暗之中。风景并不新奇。不可思议的是,此时的风光,竟然让人的心中,充满怀念和畅快,这也许就是春天日暮的魔力吧……这不就是很多日本人,儿时经常看到的原始风景之一吗?

“还有呢,这间公寓的租金,出奇地便宜。”信也身后像精灵一样的女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充满现实感的话。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但让信也想到了一个主意。

“好像有吧,干吗要问这个?”

“要是这么便宜,我想暂时在这儿,租借一个房间学习。我姐姐快要生小孩了,所以回到了我家。家里本来就很忙乱,要是孩子再一出生的话,肯定更乱。我想保证有个自己的空间。”

注释:

①日本樱花的开花地点的连接线。日本将其作为气候暖和度移动的指标。

④日语中“苏芳”有暗红色的意思。

⑤Jaoan Advertiaing Organization:日本广告审查組织。

第二话


这一抹微笑虽然很美,却也同时包含着浓郁的苦闷。而这种苦闷,只靠着精灵柔弱的翅膀,根本无法承受。

事情很快就谈妥了。

三浦信也于是去找住在紧邻公寓的房子里的房东爷爷商谈,不知是因为得知信也是住在附近人家的儿子,很是放心,还是一心扑在水户黄门①电视剧的重播上,对方当即爽快应道:“你随时都能住进来,随便挑选哪间空房都行啊。”

房租确实便宜,似乎房东把赚钱的事置之度外了。那个老爷子继续经营公寓,只是要跟儿子儿媳怄气的传言,似乎竟是真的。

不过,租金虽然便宜,老爷子却瞪起白色长眉下的眼睛,严厉地对信也说道:“这栋公寓,可没上火灾保险呀,你自己小心着点儿吧。”

这听上去确实不像是玩笑话。

信也又把此事告诉了父母,父母没有极力反对,这让思绪繁杂的信也松了口气。

虽然母亲还是这样,却比以前强多了。四十八岁的母亲,不久前感觉身体不舒服,心情十分烦躁。去看医生,也没有查出什么异状——兴许是更年期障碍吧。

母亲诉说着身体的各种不适,因为这些,并非攸关性命之事,对她说真话,反而会令她更加心烦,所以,信也他们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但从大约一个月前开始,这症状竟深入了精神层面。信也几次看到母亲,整日阴沉着脸,屋里变黑也不开灯,径自陷入了沉思。

母亲最开始,因为经济原因面露难色,但不知是听到租金的数额后放了心,还是失去了对今后将独自生活的儿子的关心,便同意了。反正她现在,即将迎来第一个外孙的诞生,哪里还有心情,关心三浦信也这个儿子。

“哈哈……你说的是‘老天爷定夺’吧?”

于是,三浦信也和父亲开始觉得,此事非比寻常。虽然意识到了,但这种时候,男人也无计可施。正当此时,即将临盆的姐姐,竟难得地回到了娘家。

虽然姐姐素以神经有如铁蒺藜般坚强而著称,但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母亲对信也和父亲,说得并不详细,却将心中的郁闷,悉数向姐姐倾诉,而后,顿时快乐多了。

不知不觉间,姐姐的预产期临近了。母亲将“人生出下一个人”这种神圣而现实的事情,视为头等大事,再也不去不明原因临床主诉②门诊了。

而且,家里添个婴儿的话,信也这个精神脆弱的复读生,就算是为了精神上的清静,也想出去避难了。而搬到那栋公寓,正是一举多得的绝好主意。虽然自己离开家,父亲就会成为母亲主要的攻击目标,多少有些可怜,但对方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受点儿委屈也没有什么吧。真是自作自受。姐姐呢,她以为家里所有人,都应该围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转,和母亲的歇斯底里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信也临走时,红美子像个知书达理的孩子一般,正襟危坐地目送他,还竖起一只手,做出行礼的样子。

“学姐”的房间,位于三浦信也的正上方,苏芳红美子是个安静的住户。或许是整日在外工作,很多时候她都不在家。

至于参考书和试题册,则一直装在书包里,往返于自家和这里。

“这我可就没有计算过。”

一天,信也敲了敲那扇下半部分凹陷的房门,红美子露出了表情惊讶的脸。

“好好,我无情。那就请你赶快睡觉,快快恢复健康,好好报答我吧。”

“从早上开始,我的姐姐就有了临产先兆。”

“什么?……”

“我妈也大吵大嚷地,叫我在身边照顾。”

“就因为这个?”

“这是自由职业者的特权。今天没心情,就在家休息。”

“就因为这个。”

“这不是你想不去上课的理由吧?”

“那……给你这个。”

房间里除了那张电热毯不见了,一切都和三周前一样,毫无变化。身穿粗织米色毛衣和蓝色牛仔裤的红美子,似乎还在画画。矮脚饭桌上,放着画板和彩色铅笔盒。或许她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吧。图画纸上用柔和的色彩,描绘着从窗边看到的景色。放在晾衣台上的花盆,也被完完整整地画入其中。信也仔细一瞧,发现一棵小芽,从花盆的土里钻了出来,只要是在日本上过小学的人,应该都不会对它感到陌生。

红美子把画板和彩色铅笔,从矮脚桌上拿开,把这包洗好的草莓放了上去。房间里真是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招不招女生喜欢,可用不着你管。我大学想学心理学。”

“嗯……二十五了。”

“嗯,比小弟你大七岁呀。”

“是呀,和苏芳姐你相比呢?……差几岁?”

三浦信也试着套她话,哪知红美子的回答却是:“这个嘛,反正我比她大好多好多呢。”她哼着曲调说完,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第二颗草莓,似乎要岔开信也的问题。

“是呀,我看它终于发芽了,就画了下来。”红美子拿着红光透亮的草莓,用草莓的尖端,指了指晾衣台,然后悠然地把草莓放进了嘴里。

“你这么喜欢牵牛花呢,居然养了四盆。”

“干吗这么叫呀?”

“名字我也给它们起好了。从右边起,依次是父亲、母亲、儿子、我。”

三浦信也急忙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不过,红美子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应。她的眼眸中,似乎反射出了晾衣台上的天空。

“你姐姐肯定会,对着刚出生的婴儿说‘要快快长大哟’之类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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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3:49 | 只看该作者
看到又在应该上补习学校的时间,露面的三浦信也,红美子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打开了门。她穿着一件旧运动衫,脸上泛着红晕。

红美子对此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好奇怪啊。所有的生物,早晚都会死去。所谓长大,不正是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一步吗?……花开得早,不也意味着枯萎之日,正在临近吗?”

苏芳红美子的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一抹微笑虽然很美,却也同时包含着浓郁的苦闷。而这种苦闷,只靠着精灵柔弱的翅膀,根本无法承受。

④将米与鱼、贝壳、肉和蔬菜等一起烧滚的米饭。

“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信也从纸袋里拿出了桃罐头。

“我上哪儿明白去呀?”

“我不是问这个,是补习学校的事……”话说到这儿,红美子突然剧烈地咳起来。

“好啦,赶快睡觉吧。我都问过房东了,说你身患感冒,卧病在床。”

“看过医生了吗?”

“没有,我嫌太麻烦了。”

“量过体温吗?”

“你……没有人说过你是怪人吗?”红美子把桃肉放人口中,皱起了脸,露出相当厌恶的表情。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觉得用不着计算,从经验上也能判断出来吧,哪怕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人们在进行‘该选哪个好呢’时,恐怕已经无意中做出了选择,进而从与自己无意中选择的事物,相反的那个事物开始唱起。这样一来,内心就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天意的反映。”

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红美子的兴趣,她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着说:“这还要分地域哪?”

“死了也好。”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净说些不靠谱的话。”

三浦信也若无其事地,把手背放到红美子的额头上。一瞬间,红美子不再动了。时间离奇地冻结不前了。

三浦信也笑着关上了房门。看来生病的红美子,比平时更好相处。

“我不要……”

“菜饭?……是你母亲做的?”

“别客气,很好吃的哟。”

“是呀。我姐姐很爱吃,所以做了很多,最后剩下了些。”

“为什么呀?”

“我说了不要。”

“我说不要就不要!”

红美子激烈地挥动着手,一下将信也递来的饭盒,残酷地打落在榻榻米上。

“是真的啊。”

“那你把做法说来听听。”

“其实呢,菜饭是我做的,想给红美子姐你吃。机会难得,赶紧尝尝吧。”

“看来你还值得信赖。”红美子笑着坐起身。

信也不假思索,对答如流。其实他并不讨厌做饭。虽然他懒得每天做饭,而交由老妈去做,但偶尔做些喜欢的饭菜,倒也乐趣十足。

“筷子我也拿来了。”

“……”

“筷子我这儿还是有的呀。”

“那叉子呢?”

“味道如何?”

信也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把叉子也拿来了,一边用罐头自带的起子,打开了桃罐头。

①《水户黄门》是日本TBS电视台制作的电视剧,从1969年至今仍在播放。是以水户藩第二届藩主德川光圀作为主人公的日本大河历史剧。

“我可没开玩笑。待会儿我去买些运动饮料,和蔬菜汁给你吧。”

“啤酒吧。”

注释:

“那我可要‘蔬菜生活’——就是那种含有果汁的蔬菜汁。”

“好的好的。”

把盛有桃肉、附有叉子的盘子,递给这位麻烦的病人后,信也打开了窗户。他现在才感到,屋内的空气,实在污浊沉闷,应该通通风。

四盆被称做“父亲”、“母亲”、“儿子”、“我”,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的花,都开着蝴蝶形的淡绿色子叶,叶尖亲密地排在一起。

信也觉得,这里不可能会有喷壶,便用扣在洗涤筐中的杯子盛满了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了花盆,不让水洒到外面。

“嗯,或许这个就是真叶的芽吧。叫‘我’的这盆长出来了。”

“嗯,都差不多吧。”

也许是出于关心,红美子突然话题一转,问道:“对了,你姐姐怎样了?”

“是吗?……”

“已经出院了,和我侄女一起。”

“这么说生的是女孩呀,名字呢?”

“还在探讨,不知该叫朝美还是叫葵,甚至动用了‘该选哪个好呢⑤’的办法。结果,刚决定其中一个,就又觉得另一个也很不错。”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苏芳红美子的笑容,比以往温和了许多。

“这倒也是。”

“人类的选择,并不都是合乎道理的呀!……”红美子缓缓说道,话中夹杂着叹息,之后便闭口不语了。

“谢谢你的菜饭和罐头。”

③这两部小说,都是历史小说家司马辽太郎的作品。前者以暮末时期著名人物坂本龙马为中心,叙述了19世纪60年代“明治維新”,从酝酿到胜利的全过程,赞扬了进步阶层的反抗精神和变革愿望。后者剌讲述暮末时期,生于剑又死于剑的武士——新选组组长土方梦三——顽固而坚强好胜的可悲一生。

⑤利用某首固定内容的歌谣或顺口溜,决定事物的办法,警如要从A和B中二选一,说歌谣的第一个字时指向A,第二个字指向B,第三个字再指向A,第四个字再指向B,依次类推。歌谣最后一个字所指向的事物,便是最终选定之物。

第三话


看着据说生气的时候,跟自己特别相像的对方的脸,信也不可思议地想到:如过自己站在旁边看,我不会也是这样子吧?

“苏芳姐!……”

听见有人叫自己,红美子回过头,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然后她转过身,叉开腿站在信也眼前。

红美子今天,也是一身朴实无华的打扮,下身穿着弹力牛仔裤,上身穿蓝色薄罩衫。饰物也没有佩戴,连妆也是最低限度的淡妆。

不等对方说话,信也抢先开口说道:“啊哈,今天我可是去了补习学校哟,现在正在名副其实地放学回家。”

其实,三浦信也在对面的麦当劳餐厅里,蹲守了两个钟头,一直等着她从大楼里的办公室出来……当然,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感冒好了已有两周,可能是积压了好多工作要做,最近一段时间,红美子经常不在松籁庄。

“我正等着呢。”

“我还没报答你呢吧。”红美子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说道。

“啊……对了,你好像对我说过:你的补习学校就在这附近。”也许是因为话头被对方抢走,红美子的声音有些沮丧。

“你倒真是不客气呀。好吧,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你的工作忙完了吗?”

三浦信也越来越觉得,对方是在恩将仇报。客是请了,自己也的确在她的带领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去了鸡尾酒酒吧这样的地方,但因为信也是未成年人,所以,苏芳红美子只给他要了可乐和乌龙茶,自己却劲头十足地,把玻璃酒杯摞得老高。搀着醉得飘飘欲仙的红美子,走在周末的人群中时,信也不知被她狠狠地踩过多少次脚了。

“不嘛,我还要喝。”

简直是前言不搭后语。

“啊……对了,今天还没给牵牛花浇水呢。”

“哈哈,既然没喝,就表示你还没醉吧?”

“对对对,会枯蒌,会枯萎。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

醉鬼通常都语无伦次。

“是吗?……”

“是这样呀?……枯就枯了吧,我不回去!”

苏芳红美子一个踉跄,信也慌忙叉开双脚,使劲站定,抓住了对方的胳膊。这时,红美子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抓住自己胳膊的信也的手上。

混蛋,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想回去……成吗?”话中透着温柔的叹息。

全身犹如吸饱了水的海绵体一样沉重……不对,应该是“犹如吸饱水的海绵一样”。“海绵体”应该是这个……

走到桥头附近时,信也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顿时一惊。为了掩盖自己的惊慌,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肿胀的眼睛,他扭过脸,顺手从路旁揪了一棵草,像是要制作草笛般折叠起来。

但是,三浦信也却没有想到,这件“风流韵事”,竟是被迫陪她唱卡拉OK,一直到天亮。而且,她还不容分说地,把曲目定为“动画片·特摄片专场”,接连热唱信也听都没听过的老节目的主题曲。信也一时怒气冲顶,接二连三地演唱极度悲伤的歌曲,与她对抗着,二人无休无止地斗着歌。

三浦信也真想找个人,好好出出这口气。把兴奋劲一夜未退的红美子,着着实实地扔到松籁庄的房间后,信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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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4:16 | 只看该作者
“混蛋,被那种女人耍得团团转,真是麻烦!……”

“你好像一夜没睡好啊。”

“这不快下厂印刷了嘛。”

“多半都是人祸。有的作家,老是狡辩说,自己搞错了交稿日期,以为还有两周才交稿呢。”对方伸着小小的懒腰,无限倾诉着说道。

“那你就直接跟他这么说呗。”

“你要再伤我,这个复读生脆弱的心,我可就破罐子破摔了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敢这么做吗?算我求你了,赶紧自食其力吧。”

“你也就是说说罢了。我还没见过,宣称要破罐子破摔,结果真付诸行动的人呢……你总是彻夜读书吗?”

“今天早上九点,是印刷厂的最后期限。这可不是谈什么效率的时候。你小子还没经历过,被逼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吧?”

“你不也老是熬夜吗?”

“所以,当你说喜欢学习,想再复读一年的时候,我才没拦着你。”

“这倒是。”

“我侄女的名字如何?……”站在前面的三浦信也,推开房门,冷不丁问道。

“是呀,您真好。”

“用不着谢我,你二十岁以后的开销,就作为这笔租金提前预支了。”

在出版社当编辑的他,总是这么不积口德。虽然他自称工作时很自重,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过度拫贬作品、惹怒作者、在走夜路时惨遭痛打呢?要是被人捅了,当然不是闹着玩的,但被人打一顿的话,三浦信也肯定会先将他笑话一通的。

“如果你学习真的这么顺利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还有,你姐要是回婆家了,你还会搬回家吗?”对方站定脚步,这样问道。

“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怕姐姐离开了之后,又该独自承受老妈的歇斯底里了吗?”

“你可不要老跟你妈说话呀,否则她肯定起疑心哦——你若彻夜苦读的话,嗓子为什么这么沙哑呢?”

看着据说生气的时候,跟自己特别相像的对方的脸,信也不可思议地想到:如过自己站在旁边看,我不会也是这样子吧?他一点都不知道,对方哪里和自己最像。

“唉,我先考虑考虑吧。”

“混蛋,你个臭老爸!……”

“三浦先生,真是万分抱歉!……”对方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久久没有抬头。

只见门口的地板框②上,坐着一个男人。此人身穿马球衫,三十来岁,表情有些严肃,似乎一敲就能发出“吭吭”的响动。他的相貌,并不在自己的熟人朋友之列,但信也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对方的眼睛,无力地睁着,看来也没有睡好。

“快别这么说,峰尾老师。我要先向您表示祝贺啊。”父亲的口吻,显得进退两难,这倒着实是件新鲜事。

“请别叫我老师了。如果没有三浦先生您,我们夫妇,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我却做了如此过分的事。”

这个叫峰尾的男人,似乎容易激动,说着说着总会语塞。把他详详细细所说的话,以及父亲不时为难地插入的话,综合到一起,可以得出如下内容:

“像两人三足赛跑一般”——用峰尾的话讲——把这篇有很多不足的稿子改定。就在这篇稿件即将出版之际,一直支撑家计的峰尾的妻子却病倒了。收入断绝,又需要治疗费,峰尾家的生活顿陷窘境。峰尾的父母已经离世,两人当初又是近乎私奔,所以,无法向妻子的娘家求助。

峰尾好像是父亲大学时代的学长之子,而那位学长当年,对父亲格外照顾。立志成为小说家的峰尾,通过这层关系,把原稿投到了父亲工作的编辑部。二人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您太小瞧我了,我是突然察觉您很有前途,才一字一句读了您的稿子。”父亲诚恳指导了他。

“于是,三浦先生您,立即把钱筹措好,垫付了费用。按理说,我这个连作家坯子都够不上格的人,不该向编辑先生提出不情之请,可是,我们的生活实在太困苦了。”

“哪里哪里,如此情况之下,您还能保持绅士风度,应该惭愧的人是我才对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您的亡父,也是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像慨解囊。而且,您的书原本预计很快就能出版的。”

然而,这本至关重要的书的出版,竟因公司的原因突然被无限延期了。这在父亲工作的小出版社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对于峰尾来说,却无疑是件关乎生死的大事。

“哪里,那部原稿出版的延期,本来就是我们公司,上层部门的判断失误。既然在我们这儿被无限延期,那么原稿如何处理,是您的自由,因为那是您的原稿啊。”

二人的交谈不欢而散后,峰尾虽然对这不幸痛恨不已;但为了生活度日,只得四处求职。然而,在那之前,他用自己业已完成的小说,应征了一个知名的奖项。当然,他是怀着为钱所困之人,购买彩票的心情,以及对信也父亲的出版社的报复心理参加的。之后,就在他没能找到称心工作、靠打零工勉强糊口亦支撑不住时,获奖通知竟意外飘然而至……

“不,这部稿子,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三浦先生的鼎力相助啊。为了能让稿件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改进,您在修改工作上,一直一丝不苟。虽然您很严厉,但改稿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非常快乐……”

三浦信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他眼熟了。他好像叫蜂尾秀则,是两个月前,获得著名小说新人奖的作家。信也曾看过附带照片的报道。虽然他给人的印象有些木讷,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充满激情。

作家终于开始纵情号啕。

“这是您曾经借给我的钱。如果我能够得到您的原谅,我想把这张软盘里的小说,交给绿荫社出版。如今我已经有了些名气,这部小说应该能卖得不错。”

不善应对热血之人的父亲,看到这位号啕大哭的作家,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光是看着父亲的背影,就能这样感觉到。不知何时,信也曾听父亲说过,自己亲手修改的作品,成为畅销书的时候,是最让自己髙兴的——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自己开始爱答不理地和父亲说话,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之所以迟迟没来还钱,是因为我觉得光把钱还给您,远不足以弥补自己的罪过,所以,我今天特来把这个也交给您。”

“不……是的,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您说得确实没错。可是,我希望贵社能赶紧出版这部书,也算是对您的小小补偿吧。所以这两个月以来,我同时写了两部长篇。另一本过后,我会拿到大洋出版社去,不过,这两部作品应该不相伯仲。”

原来因为工作关系,父亲似乎在言语表达上,花了一些心思。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很明了——“你写得那么慢,居然同时写出了两部长篇。”

“啊,真是了不得啊,尽管您的写作速度并不快。”

“话虽如此,三浦先生做事认真,不到稿件过关,肯定不会放行吧?”

“原来如此,此人该不会一大早,就把自己写了很久、直到昨夜,才完成的作品送了过来吧?……”

“这是当然,请您事先做好要修改的思想准备吧。”




混蛋,真是乱了套了!……三浦信也这样想着,心中却顿时明朗了许多。

这位作家先生,在微笑的同时,又开始号啕大哭起来。令人惊奇的是,一直坐在门口横框上,径自未动的母亲,居然也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到了最后,从夫人到婴儿,各种哭声在屋内交织。

注释:

②位于日本房屋入口处的地板边缘。

第四话


清醒过来的时候,三浦信也已经把苏芳紅美子,一把按倒在榻榻米上,使劲压着她的双肩。吊带背心一边的带子,已经滑了下去,单薄裸露的胸口若隐若现。

门口,一条长到膝盖的门帘,随风摇曳着。这是没有空调的公寓二层,要是没有风通过的话,一定会闷热得要死。这条藏青色的门帘,似乎是为了遮挡视线,而急忙挂上去的,上面印着“和门帘辦腕子”①几个戏谑的文字。

三浦信也用弯曲的手指关节,敲了敲向自己这边开着的房门。

“什么事?……”屋内的人也不问外面是谁,就异常冷滇地回了一句。

“没有事就不能过来吗?”

“我想看看你,这也不行吗?”信也急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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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4:39 | 只看该作者
过了一会儿……

“你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你随便吧。”

三浦信也得到恩准,脱掉了凉鞋。

“茶我还是会泡的②。”

信也伫立在厨房那里问道:“喝点儿什么?”

“冰红茶吗?”

“要热的。”

“天热时要靠热饮,让身体发汗降温,这才合理。”

“天气这么热,还要喝热的?”

洗涤筐里的唯一一个马克杯③,是苏芳红美子用的。三浦信也向她借了个茶杯,沏上了红茶。红美子说她是“无糖派”,所以,信也泡好之后,便直接给她端了过去。

“什么?……”

“你怎么了?”

把马克杯放在红美子面前后,信也迅速离开矮脚桌旁,背对窗户坐了下来。

“我是缺觉啊。”

信也想离远些看她,红美子没有多余脂肪的肩膀和脚,看上去非常白晳。

“不……没什么?”信也念叨着,把盘着的腿向前伸去,别过了脸,“我觉得自己得了失眠症,还开了药。”

“吃药也不管用?”

“用功什么?”红美子目光一抬,瞪着他问。

“敢情是你不好好吃药啊。”信也笑着,转过了头。

晾衣台那几盆被赋予了奇怪名宇的花盆,都立上了支架,藤蔓茁壮地盘在上面。

“我不想依靠这种违背自然的东西。”

“是啊。已经星星点点地,有了一些像是花萼的东西。”

“现在还不得而知。”

“嗯!……对,我好像的确这么说过。”

“你回答得好含糊啊。”红美子的眉宇间,挤出了皱纹。

红美子一边拿着淡蓝色铅笔在纸上画画,一边用冷淡的语调说:“前些日子你曾经说过,虽然看似举棋不定,但在无意中已经决定了。”

“你看,这不记得很清楚吗?……”苏芳红美子笑着说,“我也想过了。虽然对哪盆花,最先开花很感兴趣,但或许我已经下意识地,希望这盆花最先开了。这样一来,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许就会在花的照顾上有所偏倚了。这就不能叫公平竞争了。”

“从心理学上讲,我觉得这个说法可以成立。不过,你一直都在严密地比较,开花的速度吗?”

这一次,她又拿起了深蓝色的铅笔,继续说道:“我预测出的花将是蓝色的,因为我买的就是蓝色的花的花的种子。”她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在图画纸上画了起来。

“因为你喜欢蓝色?”

“要说俳句,还是‘吊桶盘缠牵牛花,索水乞邻家④’这一句更加有名些吧。”

“牵牛花,一朵深渊色……这句话你知道吗?是歌颂牵牛花的著名俳句。”

“或许因为千代女长期外出不在家,所以才没注意到吧。”三浦信也争辩道。

三浦信也突然提出的不同意见,让红美子非常气愤。

“我觉得这很难确认吧。”

“如果能确认,她要一直向邻居借水,直到缠住吊桶的牵牛花枯萎,我就收回刚才那句‘我非常讨厌那首俳句’的话。”

信也遏制不住心头联想,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天有男人,来过这房间吧?”

闻言,红美子“噌”地一下抬起了头问:“昨天你没去补习学校?”

“你以为我去了吧?……但其实我就在房内。”

严格来说,信也撒了个谎。因为一下课,他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信也只看到那男人离去时的背影。尽管如此,目击到的情景,毕竟让他最近以来的开朗心情,烟消云散,十分不快。

“你想说什么呀?”

红美子好像突然警觉了,弯过腿,换成了正襟危坐的生硬姿势。信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和她隔着矮脚桌,正面相对了。

“那男人看着,和我那不像话的老爸,大概一个年纪吧。难道有家室的男人,技术就那么好吗?”

之后的事情,三浦信也已经记不清楚顺序了。他一把推开矮脚桌,把手放到苏芳红美子的肩上,她发出一声小而尖的惊叫。

“你年纪不大,说出的话怎么如此下流!……”红美子抬头看着信也,脸上交织着愤怒和恫吓的表情。再次回过神来时,信也已经把双手放在矮脚桌上,膝盖跪在了地上。

三浦信也的心脏,在肋骨内侧,像弹球般地怦怦跳个不停——这之后该如何是好?……

“就算我是孩子,和你的年纪差距,也比他跟你的小吧!……”

清醒过来的时候,三浦信也已经把苏芳紅美子,一把按倒在榻榻米上,使劲压着她的双肩。吊带背心一边的带子,已经滑了下去,单薄裸露的胸口若隐若现。

红美子侧过脸,紧闭着双眼。看她的嘴唇翕动,信也以为她要大声喊叫,心中不禁一惊,听见的却是细不可闻的声音。

红美子一言不发,眼睛越闭越紧。

“应该是我瞧不起你吧。”信也同样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忍不住把手放到门把上,却终究没勇气拧动,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就在三浦信也用汗淋淋的手,抓住红美子吊带背心的下摆时,突然传来了沙沙的纸声。原来红美子紧紧握着丢到地上的写生簿。信也循声看去,目光捕捉到了最上面那张纸上画的内容。画上似乎是个青年,坐在地上,身着蔚蓝色衬衫,穿着蓝色牛仔裤的腿向前伸着——哎呀,这不是刚才的三浦信也吗?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幅场景。出于这极度自私的动机,信也关上了房门。然而,关上房门后,他只觉得这扇门重得出奇——我还有力气,再次打开门吗?……

注释:

②前文中“耍贫嘴”的日文发音中包含了“茶”的发音。

①日本的俗话,意思指白费功夫。

④这句俳句的作者加贺千代(1703-1775)又名千代女,是日本江户时期,箸名的女性俳句作者。

③Mug Cup,马克杯的意思是大柄杯子,因为马克杯的英文叫mug,所以翻译成马克杯。是家常杯子的一种,一般用于牛奶、咖啡、茶类等热饮。西方一些国家也有用马克杯在工作休息时喝汤的习惯。杯身一般为标准圆柱形或类圆柱形,并且杯身的一侧带有把手。把手形状通常为半环。通常材质为纯瓷,釉瓷,玻璃,不锈钢或塑料。也有少数马克杯由天然石制成,一般价格较高。

第五话


“如果是为了你,如果你能够忘掸那个人,我做替代品又有何妨?”

通向二层的楼梯,犹如悬崖断壁一般。然而,自己又不能因此而不上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数天,如果这样一直耗着,不去道歉,在红美子心中,信也恐怕一辈子,都是个卑劣的男人。

三浦信也当然不能够指望苏芳红美子,能对自己憎恨的这种男人,抱有什么好感。她所抱有的,只是对丑恶事物的厌恶感吧。光是想象,每当她想到自己时,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因为厌恶而扭曲的样子,信也便惊恐不已。

怀着要去教师办公室,挨训的小学生的心情,信也再次站在了藏青色的门帘前,惶恐不安地敲了敲这扇凹陷的门。

“我正等着你呢。”

闻言,信也只以为走错了门——怀着近乎痛楚的不安,他把头从门帘下钻了进去,让对方从对面,就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脸。

红美子倚着正面窗户上的花盆坐着。不知为何,房间中央的矮脚桌上,放着一个花盆。虽然花枝已经枯萎,却开着朵花。

在今天这样一个风和日丽、让人冒汗的日子里,苏芳红美子却穿着一件,扣子一直紧紧系到衣领的长袖衬衫和牛仔裤。能够看到肌肤的地方,只有那张浮现着愠怒表情的脸。

“上次实在抱歉,可我对红美子姐姐真的……”

“我正琢磨着,你要花几天,才会来道歉呢。”红美子这样说着,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冲房间一角努了努下巴,似乎是让他坐得离自己远些。

“什么?……”本以为姐姐在“所以”之后,会说出什么来的,没想到却是这句。

红美子蓦地站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无视三浦信也的存在,径直向厨房走去。信也听到了用水壶接水的声音,以及打开煤气炉的声音。

对方的话,犹如钢鞭般抽在身上,信也咬紧了嘴唇。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这女子怎会给他说出这话的权利呢?这一点,三浦信也应该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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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5:02 | 只看该作者
“啰唆什么!……”信也拘谨的声音,又得到了直言不讳的回应。红美子随后走了回来。

在无法言喻的失落感中,三浦信也这样想着。

“可是,婚外恋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像红美子姐姐你会做出来的事啊。”

“那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你真是个出尔反尔的男人啊。”也不能怪对方奚落自己。

“至少我知道,你不会充当第三者,因为我喜欢你。”

信也发现红美子语塞了。虽然处在这样的场合下,但信也还是为成功向她发动了突然袭击,感到些许满足。

听到这番话,三浦信也抬起了头,红美子也把马克杯端到了嘴边。两个杯子里的饮料,应该一样吧。信也乖乖地啜了口奶茶。可能是放了很多牛奶的缘故,奶茶并不是很烫。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糖,老实说,这杯奶茶甜得发腻。

炸弹或许就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引爆的吧,三浦信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着。

“你是说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是不会做出来的吗?告诉你吧,我就是为了杀掉他的家人,摧毁他的家庭,才到这里来的。”

说话途中,信也只觉得血液冲上了脸颊,不由得再次低下了头。自己没有权利指责别人。

“怎么样,你怕了吗?”

“我才不会害怕。能让如此可爱的红美子姐姐,产生这种想法的男人,罪不可恕。”

“我对那个人爱之深,恨之切,这种心情,必须靠杀人才能平复。但我不知道应该杀谁。是该杀掉自己最恨的那个人,还是杀掉一直独占着那个人的夫人?抑或是,杀掉占据那人幸福家庭中心位置的儿子呢?……这四盆牵牛花,便是用来做决定的,就像‘该选哪个好呢’一样。最先开的那盆花所指之人,便是我的下手目标,就像俄罗斯轮盘赌那样。”

然而,苏芳红美子的声音很平缓,感觉不到任何反应。

“我可是认真的哦。”

“不是的!……那天晚上——就是咱们两人共同度过的那晚,当我说不回来浇水的话,盆里的花就会枯死时,你不是说,那样就不回来了吗?这说明你其实希望这些花枯死。这场轮盘赌不成立吧?”

“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啊……擅自判断别人的内心。”红美子一声叹息,似乎筋疲力尽了。

三浦信也这样说完,姐姐便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嗯,你能不能调查一下?”

“喂,你知道‘代偿行为’这个词吗?”信也学着红美子往常的样子,突然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话题。

盆里的牵牛花,从根部被折断,样子十分凄惨。之前还相当鲜艳的叶子,已经完全枯萎。花盆旁边,放着一张似乎是从写生簿上,撕下来的纸。

“如果是为了你,如果你能够忘掸那个人,我做替代品又有何妨?”

“我最讨厌没有自尊的男人了。”

“如果‘父亲’就是那个男人,‘母亲’就是他的妻子,‘儿子’则是他儿子,‘我’则代表他的女儿的话,那桌上这盆代表谁?”

“真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三浦信也这样想着,揉了揉眼睛。一股睡意突然袭来。

然而,睡意再次堵塞了三浦信也的眼睛。

信也抬起沉重的眼皮,从正面凝视着红美子的眼睛——这在那天还是第一次。自己知道的事,红美子也已经意识到了。二人已经在对方的眼中,相互确认过了。

仿佛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他站起身来。

三浦信也持续遭受着睡意侵袭,听到这话,意识稍稍清醒了些。

“究竟开花的是哪一盆?……姐姐你可不能死,不能死啊!……你不能……死……”

苏芳红美子——这个冷漠、任性、粗暴,而又无尚美丽的生物,可能会死去。这件事情——这么说,也许有些不太合适——带给三浦信也的打击,比父亲或母亲死去的可能性要大,也比自己即将死去的可能性,更让他惊愕不已。

——是安眠药!……她说自己得了失眠症才开来的,是从心理诊所开出的吗?

仿佛有一只纤细的小手,柔柔地滑过了三浦信也的脸颊,让他始料未及。

——难怪刚才的奶茶那么甜呢,原来是为了掩盖安眠药的味道。

我不觉得爱上有妇之夫,不符合我的风格。我并不后悔爱上你的父亲。可是,为了结束这段关系而要杀人,的确不合我的风格。居然被你这样的小孩子,驳得哑口无言,真教我不甘心啊。不过,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三浦信也的意识,到此“啪”一下断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这个人的生……

——开花的是代表我的那盆吧?

——但先前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我父亲的事。虽然知道,却……

这篇看起来犹如用艺术字般的大字,写成的信一样的文章,就此开始了。

“我的见解则不同,我觉得老爸这种类型,最讨年轻姑娘喜欢了。”

“这可是妈妈的直觉批。她说父亲身上,有一股肥皂的味道,而咱家并没有这种肥皂。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感觉可是灵敏得很呢。”

姐姐一边犒劳自己的大肚子,喝着牛奶,一边像中年大妈似的说道。

按照你的说法,我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希望自己死去的吧?但是,我选择了放弃。你不是说过“代偿行为”吗?我把这朵牵牛花折断,就算代替自杀了吧。虽然我对牵牛花很爱怜,但你执拗不休地对我说“不能死啊”,我便选择了这种傲法。

“肥皂的味道啊……这不快成妄想了吗?”信也发现,更年期障碍愈发严重的母亲的样子,越来越奇怪。幸亏姐姐回来,倾听母亲的牢骚,这才大有好转。虽然在这一点上,姐姐功不可没,但对于处在这种精神状态的母亲,所说的话也不能够全信。

母亲说,设计精美的贺年卡,可以用作下一年书写时的参考——尽管在互寄贺年卡的旺季时,母亲总是忙于其他事情,而没空写——连寄到父亲和信也手里的贺年卡,母亲她也要看。

信也记得,每当这张贺年卡,成为家人议论的话题时,父亲总会没好气地这么说。

“既然老爸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因为讨厌母亲看到女子寄来的贺年卡时,追问个没完没了,信也这几年来,一直断然拒绝母亲察看。父亲却没有这样的自由,自己的贺年卡,理所应当要让全家人过目。父亲的这些贺年卡中,总会有以紫色和红色为底色、设计得异常美丽的贺年卡。

“这是在工作中,一直受我关照的设计师寄来的,设计一张贺年卡,应该不在话下吧。”

“啊……设计师也有很多种。有的设计师,是给书本穿衣服的。他们和编辑很相近,要考虑照片和图画,摆在什么位置,还要探讨封面要用哪种纸、标题要用哪种字体等。”

顺便告诉你吧,上回你父亲来找我,是因为他发现了,你我正越走越近,内心很不安的缘故。他好像看到了迷恋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夜不归宿,早上才回来,自然很担心啊。

父亲在谈论工作上的事情时,虽然很不耐烦,却总是显得很快乐。

“这是颜色的名字呀。表示带有紫色的红色。你博览群书,怎么国语却这么差呀?”

“那个人的名宇好难读啊。”

“啊?这个原来念作‘苏芳’呀?”

“这是谁的话呀?”

“是我自己刚刚创作的。”

“所谓读书,并非像为了应试而读那般肤浅。”

“对孕妇说这样绝情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明年可不要再让樱花凋落了哟……”

当被姐姐指摘缺乏数学知识时,他又改口说“心理学是文科”。反正心理学在信也的印象里,是门难以归类的学科,怎么分类都行啦。

“总之,连续几年,都会寄来的贺年卡,今年却没有寄来。因为父亲在这时,一直都会盼望这张贺卡,所以,当母亲问他:‘对方家里是不是有丧事’的时候,他的反应,显得非常紧张,并说道:‘我们最近没怎么来往,我们的关系也不是特别亲近。’”

“啊……对。”

“具体证据也有呢!……”姐姐的态度,显得越来越沉着,“你知道吧?……父亲以咱们的名义,存了一笔钱。虽然我那份在我结婚的时候,已经销户了,可你那份应该还在继续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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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1 19:55:14 | 只看该作者
父亲起初背着母亲,每月从零用钱里,拿出几千日元,偷偷地存了一笔钱,好像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而存的。

“母亲说因为那笔存款是父亲存的,所以,一直没有过问,也没动过。然而,心里有了这次的疑虑后,她就看了一眼里面的存款。”

“几乎一分不剩。存折里的钱加在一起,应该有好几十万呢。”

“搞婚外恋肯定需要钱吧?”

“怎么又来了?”

“父亲竟然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吗?……”三浦信也表示十分怀疑。

三浦信也交抱双臂。事情到此,要说可疑,也确实挺不寻常,但这种推测,也太过牵强了。

第六话


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苏苏红美子自称,她一厢情愿地迷恋父亲,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伫立桥头,三浦信也不知怎的,想起了陪在苏苏红美子身边的,这三个月的种种往事。

听了姐姐的话,信也不情不愿地前去调查,却发现对方朴实无华,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父亲包养的女人。每当坐在麦当劳餐厅里,看到进出办公室的她,总是面朝前方、快步行进的身影,信也便愈发感到,自己做的事卑劣不堪,于是对姐姐宣布:“无论怎么看,你们都是在胡思乱想。我要收手了。”

可有一天,当三浦信也在慢跑的路上,发现那个自己不可能认错、像精灵般有些傲慢、相貌美丽的女人,坐在自家附近的河岸上时,心中并没有惊讶,而是对她究竟为何会在这里,疑惑不已。虽然信也不由得怀疑,她和父亲真有什么事,但并没把此事告诉姐姐。

自那之后,在桥上观望她的身影,成了三浦信也每天的必做之事。这样做,是为了看清对方的意图,和疑惑的真假,还是单纯遥望她的身影,就能够满足自己,信也自己也说不清楚。

红美子就像自己在纸上写的那样,再也没有在松籁庄出现过。令人惊讶的是,连位于信也上的补习学校附近的办公室,也人去屋空了,不知搬到了哪里。

就这样,一天,在偶然的机会下,二人渐行渐近,然后交会,最后又渐行渐远。也许从画被风吹起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果吧。而现在,那张画又换了个姿态,被三浦信也拿在了手中。

父亲用光了那笔存款,却不是把钱花在红美子身上,而是用来援助之前来访的那位作家。如果提出把那笔钱借人,势必要向家人详细解释一番,父亲嫌这样做太麻烦,反正时间不长,而且,这笔存款母亲平时也不过问,应该不会被发现,便一声不响地借了出去——那位作家走后,父亲曾这样解释道。

三浦信也不禁感慨。这种感情超越了沮丧。如果她在父亲的公司工作,从那儿不难寻到她的住处。

然而,三浦信也却不想这样做。而这也是红美子最不希望的吧?……

如此一来,母亲和姐姐,都不想将心中抱有疑惑的事说出来了。看来,在装糊涂这点上,男人就是比不过女人啊!……

结果,父亲一直不知道家中,其实避免了一场纷争。从那以后,母亲对父亲的怀疑,烟消云散了,渐渐恢复得和原来一样开朗、没心没肺,更年期障碍也借势趋于好转。姐姐也似乎忘了曾把那样一件麻烦事,强加在信也身上,虽然早已回了婆家,有时亦会抱着朝美,回来蹭顿晚饭。

姐姐回婆家的同时,三浦信也也搬出了松籁庄,带着三盆牵牛花回了家里。如今,这三盆牵牛花,摆在信也房间的阳台上,绽放着蓝色的花朵。

这是两个男人共有的秘密,不能让家里那两个女人知道……

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苏苏红美子自称,她一厢情愿地迷恋父亲,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看到父亲毫无精神的脸,信也心头的这个想法,似乎更强烈了。她和父亲总该有过内心的交流吧?就像分享对芜村那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的感想那样。也许,只有这一点,是无法停止的吧。

而“二人之间没有关系”云云,会不会是她顾及信也的感受,特意撒的谎呢?果真如此,她是不想让信也失去,对父亲的信赖,还是……

祝愿她时刻、永远地保持自我;祝愿今后再也不会有,妨碍她保持自我的家伙出现。

无论是信也对父亲无法释怀的愤怒,还是信也对自身的厌恶,都被红美子巧妙地化解了;而她也从三浦信也的人生中退场了。这种爽快的做法,一定很符合她本来的风格吧。

虽然不知道伤害过红美子的自己,有没有资格这样祝福。但是,每当想起这些,信也都忍不住要这样祈祷。

自从看不到那纤细的身影之后,河岸上的景色,便顿时没有了情趣。

这感伤兴许同样会失去的吧?要是红美子听见了,一定会嘲笑他的。

“要是笑话我,我就跟她急哦!……”三浦信也这样自我激励着,打开了带来的手帕包。

灰烬犹如一群黑色的蝴蝶,飞散风中,缓缓飘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苏苏红美子消失了近两个月后,三浦信也终于下定决心,把那幅画烧成的灰,毅然从桥头撒下。

十八之夏,行将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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