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之章》

真X

杰夫瑞·迪弗的惊奇剧场之圣经之章

    “教士……我可以称呼你‘教士’吗？”   

    那个身形圆滚滚、戴着白色硬领的中年男子露出了笑容。

   “可以呀。”  

   “我是县警察局的警探，迈克·西沃曼。”  

     斯坦利·兰辛教士点点头，查看着这个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的警探递过来的身份证件和徽章。

     “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跟你有关的事，先生。我是说，没什么直接跟你有关的事。只是我们遇到了点状况，盼着你能帮帮我们。”

    “状况啊。嗯。好吧，长官，请进里面来……”  

   两人走进与贝德福德第一基督教长老会相连的办公室。长老会这座古雅的白色教堂，西沃曼在从警局到家的路上已经路过了上千次，却从未真正把它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早上，出了人命案子。

真X

     兰辛教士的办公室一股子霉味儿，家具上几乎全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的神情怪尴尬的。“真是不好意思。上星期我和我家那口子度假去了，她还在湖边游玩呢。我赶着回来写布道文——当然是为了这个礼拜天向我的羊群们宣读。”他自嘲地笑笑。“假如座位上有人在听的话。说来好笑，这教会活动正赶上圣诞节，偏挑着假期时间来。”说着，教士皱着眉头，四下里瞧了一瞧办公室。“怕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了，教堂的秘书人也不在。偷着跟你说句体己话，你最好是别去尝试她泡的咖啡。”  

   “没事，我不介意。”西沃曼说。

    “那么，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长官？”

    “不会耽搁你太久。我们眼下经办的这个案子，用得上个宗教方面的专家。我本该去找我老爸的拉比（译注：犹太教教士）来着，可我碰上的这个问题，却是跟《新约》有关的。那是你的专长，对吧？而不是我们的。”

    “这个吧，”灰发教士和气地说着，把眼镜在夹克衫的翻领上擦了一擦，又重新戴上。“我不过是个小镇牧师罢了，称不上什么专家。但要是说到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译注：新约圣经的四篇福音书），我自问比你们一般的拉比都熟悉。现在，来说说我怎么给你们帮忙吧。”

    “你听说过证人保护项目这档子事儿，对吧？”

    “像《好家伙》电影里那种吗？还有《黑道家族》之类的。”  

   “对，差不多吧。美国司法部主管联邦项目，但我们有自己州的证人保护体系。”  

   “真的吗？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我想理当如此。”  

   “我负责本县的项目，而我们所保护的一个人要在哈密尔顿的一场审讯中出庭作证。我们的职责就是在审讯中保护他的安全，一旦拿到罪证——但愿如此——就会将他改头换面，移送到州外。”  

   “黑手党审讯？”

    “类似那种的吧。”  

   西沃曼没法子将案情说得太细——那个证人，兰德尔·皮斯，毒贩子汤米·道尔的跟班，如何眼见他的老板将一颗子弹射进了一名竞争对手的脑袋里。尽管道尔以对任何威胁到他的人痛下杀手而闻名，但皮斯还是同意作证，以求在暴力、贩毒和持枪的罪名上减刑。国家公诉人将皮斯遣送到了西沃曼的辖区内，离哈密尔顿有一百英里远，意在保他平安；有传闻说道尔会不惜金钱、竭尽全力追杀以前的手下——因为皮斯的证言足以判他死刑，或将他终生监禁。西沃曼将这名证人藏匿在警局附近的安全房内，全天候派警卫看守。这位警探将事情来龙去脉向教士描述了一番，略过人名不提，然后说道：“可是这回遇上麻烦事了。我们有个秘线——秘密线人——”  

   “就是细作，对吧？”  

   西沃曼笑了起来。

    “我是从《法律与秩序》那部电影里学到的，我可是一有机会就去看。《CSI犯罪现场调查》也是这样，差佬的影视作品我超喜欢的。”他皱了皱眉头。“我说‘差佬’你会介意吗？”   

  “还好啦……不管怎样，线人搞到了可靠情报，说那边雇了个职业杀手，准备赶在下星期的审讯之前把我们的证人干掉。”  

   “专业刺客吗？”

    “没错。”  

   “哦，老天。”教士双眉紧锁，一面抚摸着脖颈，摩挲着紧挨白色硬领的地方，那里好像磨破皮了。

    “可是那帮王八蛋把线人给人肉了出来——我是说把他找了出来——然后还没等他跟我们细说杀手是谁，打算怎么干掉我们的证人，就把他给弄死了。”   

  “啊呀，真是太让人难过了，”教士满怀怜悯地说道。“我会给那个人念一段祈祷文的。”  

   西沃曼咕哝了一声算是替那个死鬼道谢，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那个小下流坯子掉进十八层地狱完全是活该——不光因为他是个废物阿飞瘾君子，还因为他没等向警探说出暗杀皮斯的细节就翘了辫子。警探迈克·西沃曼没跟牧师讲的是，他自己最近在警察局那边惹了一屁股麻烦，被派去坐了冷板凳——搞证人保护——因为他一桩大案子都没破得了。这次任务他必须确保一切顺利，坚决不能让皮斯丢了性命。

    警探继续说下去。“这里就得指望你了——但愿。线人遇害的时候，没有马上就死去。他努力写下了一条留言——一段圣经。我们认为这是一条线索，能够查出杀手打算怎么要我们证人的命。不过那留言写得跟打哑谜一般，我们是猜不出来。”

    教士好像来了兴趣。“新约全书里的一段，你之前说的？”   

  “没错，”西沃曼说着，翻开了记事本。“留言说，‘他在路上，当心。’然后他又写下了圣经里的章节。我们认为他还想写点别的，只不过没机会了。他是个天主教徒，所以我们觉得他对于圣经应该熟悉得很——知道那段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告诉我们，杀手会如何对我们的证人下手。”

    教士转过身在架子上搜寻圣经。最后他选定了一本书，将它翻开。“哪一节？”   

  “路加福音，十二章十五节。”  

   牧师找到那一段，读道：“于是对众人说，‘你们要谨慎自守，免去一切的贪心。因为人的生命，不在乎家道丰富。’”

    “我的搭档从家里带了本圣经来。他是基督徒，但不是正牌的修道士，不是圣经的狂热鼓吹者……哦，嘿，请别见怪。”  

   “好说。我们是长老会教徒，并不鼓吹这个。”

    西沃曼笑笑。“他压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就想到了你的教堂——离派出所最近的一栋——想着顺路来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们一把。这里面你能看出来什么吗，能表明被告会怎么除掉我们的证人的东西？”   

  教士又读了几页那薄薄的纸张。“这段是福音书里的内容——是不同的门徒讲述耶稣的故事。在路加福音第十二章里，耶稣向众人提出关于法利赛人的警告，劝说他们不要过着罪恶的生活。”  

   “那些法利赛人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宗教派别。他们本质上相信上帝的存在是为他们服务的，而不是他们为上帝服务。他们自我感觉比其他人都优越，看低他人。呵，这就是那时的故事——当然，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那时的人们和现在一样，惯会在政治上兜圈子。”兰辛教士想要把台灯打开，它却坏掉了。他摆弄着窗帘，最后将它们拉开来，让更多的光线透进这间阴暗的办公室里面。他又将那段文字读了几遍，全神贯注地眯着眼看着，点着头。西沃曼四处打量这个朦胧的地方，这里塞满了书，比起教堂办公室而言更像是教授的研究室。没有照片之类的私人物品。你可能会想，就算是个牧师也会在桌上或者墙上放置家庭照吧。

    这一位终于抬起头来。“目前为止，我还真没想到些什么。”他看起来很受挫。

     西沃曼也有同感。自从早上发现线人遇害到现在，警探一直在寻思那路加福音里的字句，企图破解个中的意味。

     你们要谨慎自守！……  

   兰辛教士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说，这个想法真是吸引人。就跟《达芬奇密码》似的。你读过吗？”

    “没有。”  

   “超有意思的。讲的都是关于密码和隐含的信息。我说啊，警探，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想花点时间研究研究，琢磨琢磨这个。我可喜欢猜谜了。”  

   “那就感激不尽了，教士。”

    “我会尽力的。我想，你们已经把那个人严密保护起来了吧？”

    “那是自然，但要护送他上法庭还是有风险的。我们得搞明白杀手要怎样袭击他。”  

   “越快越好是吧。”

    “是啊。”  

   “我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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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沃曼很感激这位愿意帮忙，但没能马上给出答复也让他有些气馁，便走出了这阒寂无声、被人遗忘的教堂。他钻进车里，向着安全房驶去，去看看雷伊·皮斯。这个证人超级惹人烦，抱怨个没完，但看护他的警员报告说安全房附近没有任何构成威胁的迹象。于是警探便返回了警察局。

     西沃曼在他的办公室里打了几个电话，看看别的线人有没有谁探听到关于被雇佣的杀手的消息；全都落空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段话看，那段话就贴在他桌前的墙上。

     “你们要谨慎自守，免去一切的贪心。因为人的生命，不在乎家道丰富。”   

   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要吃点午饭吗？”

    他抬头看见了他的搭档，史蒂夫·诺维斯基，站在门口。这名初级警探，有着一张讨喜的、圆嘟嘟的娃娃脸，明显是在看手表。

     西沃曼一直聚精会神地钻研那神秘的圣经引文，才看见他。

     “午饭呀，老兄，”诺维斯基又说了一遍。“饿死我了。”   

  “不了，我得把这个琢磨出来。”他敲了敲圣经。“我有点陷进去了。”

    “喜欢上它了，你呀？”另一名警探说道，话里话外透着讽刺。

         ■  

    那天晚上西沃曼回到家里，心烦意乱地和家人坐在一起用餐。他那鳏居的父亲也在跟前，老人家对于儿子如此的心事重重颇为不满。

     “你跟那儿读什么呢这么要紧？新约吗？”老人向着圣经点了点头，开饭之前他看见儿子特专心地在研究这个。他摇了摇头，转向儿媳妇。“这小子多少年都没去庙里拜拜了，连我和他妈妈给他的摩西五经（译注：犹太教经典）都找不到，哪怕是拿来救命用呢。看看，还在读耶稣基督呢。什么孩子啊这都。”  

   “这是破案用的啦，爸，”西沃曼说。“听着，我有工作要做，等会再见你们这帮家伙，不好意思。”  

   “等会再见，不好意思？”老人嘟囔着。“你跟自己老婆说‘家伙’？都没点尊重——”  

   西沃曼关上自己小房间的门，坐在书桌前又看起那段留言来。法证专家对遇害线人的圣经章节留言进行了检测，打电话来报告说上面找不到什么重要的证据，不管纸张还是墨水都找不到来源。笔记对照表明是受害人所写，但要说百分之百肯定也不是那么敢的。  

   于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兰辛教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西沃曼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继续盯着那些字。

    “你们要谨慎自守，免去一切的贪心。因为人的生命，不在乎家道丰富。”   

   他火冒三丈。一个人留下这些话来警告他们，然后就死了，他到底是想说个啥？

    西沃曼模糊记得那晚他父亲道了再见，然后更加模糊地记得他老婆道了晚安，房门就砰地被摔上了。她要气疯了，但是迈克尔·西沃曼不在乎。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找出留言的涵义。

     教士下午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达芬奇密码》。密码……西沃曼揣度着那个线人：他虽然不是大学毕业，却也有着自己的聪明之处。也许他想到的远在引文的字面意义之上；他所警告的详情，能够靠字母本身以某种方式被破解出来吗？  

   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但西沃曼全然不在意自己已精疲力竭，登上了网络。他找到了一个关于文字游戏和谜语的网站。有一个游戏是，你要从谚语或引语的首字母中找出尽可能多的单词。好嘞，这个还靠点谱，西沃曼激动地想到。他把路加福音十二章十五节每个单词的首字母都写了下来，开始把它们重新排序。

    他组出来好几个名字：鲍勃、汤姆、唐……还有一堆单词：走了、钢笔、缺口……  

   哎哟，汤姆可能指的是汤米·道尔。但那些单词或词组，可就再也找不出来别的清楚的含义了。

    还有别的什么密码可以试啊？

    他又试了个简单的：把字母编上序号，A是1，B是2，以此类推。可是等他用完了这个公式，他收获的是一堆写了足足几百个随机数字的纸张。没希望了，他想。简直跟猜电脑密码似的。

     然后他又想到了易位构词法——把单词或词组的字母重新排序，组成别的单词。他在网上简单搜索了一下，找到一个易位构词生成器的网站，这个软件程序只要输入一个单词，几秒钟后就会跳出所有能够组成的易位构词。

     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把引文里的单词和词组一个个敲进去，研究着结果。到早上六点，西沃曼彻底累瘫了，准备放弃，好躺到床上去。但就在他排列着下载好打印出来的易位构词之时，他碰巧瞥到了一组单词——已经被放弃的“家道”这个词的易位构词：打开、间谍、开庭、鼻子、败血症……

    什么东西点醒了他。

    “败血症？”他大声质疑道。听着好耳熟啊。他查找着这个词，是种传染病，像是血液中毒那种。

     他坚信自己切中了要害，激动不已，飞快地翻阅着其它纸张。他看到了“贪心”包含的“医生”这个词。

     要得！

    还有“自守”导出的“药物”。

     好嘞，他得意洋洋地想道。搞定！

     警探迈克·西沃曼庆祝胜利的方式，是倒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

     他一小时之后就醒了，对于附近发动机的轰鸣声倍感气恼——直到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鼾声。

     警探闭上干到冒烟的嘴巴，后背疼得脸颊抽搐，坐起身来。他一边揉着僵硬的脖子，一边步履蹒跚地往楼上卧室爬去，被那从落地双扇玻璃门倾泻进来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起来了呀？”他老婆躺在床上睡意朦胧地问道，望了望他的休闲裤和衬衫。“还早着哩。”  

    “接着睡你的，”他说。

     他飞快地冲了个澡，裹上衣服便向着办公室奔去。早上八点他已经站在了上司的办公室里，身后站着他的搭档，史蒂夫·诺维斯基。

     “我搞定啦。”

     “啥？”他那双下巴的地中海上司问道。

     诺维斯基抬了抬一边眉毛，瞥了一眼他的搭档；他刚到，还没来得及聆听西沃曼的理论。

     “我们从那个死鬼线人手里搞到的留言——道尔弄死皮斯的方法。”

    上司听说了那个圣经章节的事情，却对此没抱多大希望。“那是怎样？”他怀疑地问。

     “医生，”西沃曼揭晓。

     “哈？”

     “我想，他是要派医生去接近皮斯。”

    “说下去。”

    西沃曼把那个易位构词的事讲给他听。

     “就跟填字游戏似的呗？”

    “差不多吧。”  

   诺维斯基一言不发，不过看上去他对这个想法也是满怀疑虑。

     上司的那张马脸拧成一团。“你给我打住。你是说，我们的线人都让人抹了脖子，还跟这儿玩字谜吗？”

    “大脑干的事儿可有趣着呢，它看到什么，就能想出来什么。”

    “有趣，”这个老条子嘟哝着。“听着有点儿，怎么说呢，做作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不？”

    “他必须给我们留信息，必须确保他警告我们的事儿道尔没做成。他必须得让这事，你晓得，办得够精明，这样道尔的马仔才不会明白他知道些什么，但是还不能太精明，要不然我们就猜不到了。”

    “我晓得个屁。”

    西沃曼摇了摇头。“我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他解释道，汤米·道尔惯常会砸下血本，雇用身手敏捷、心狠手辣的杀手，这些人会装成路人甲，来接近那些全然未起疑心的受害者们。西沃曼推测，这个杀手会买一件或者偷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弄张假名片，挂个听诊器，或是时下的医生随身携带的任何东西。然后道尔的死党们就该拿皮斯的性命试手了——靠近安全房要他命倒不能够，但弄他个伤残还是有可能的。“没准是在食物里下毒呢。”西沃曼解释着那个败血症的易位构词。“再不然他们就是安排一场火灾，或是煤气泄漏之类的。杀手乔装成医护人员，就能被放进去，在那儿整死他。或是证人会被匆忙送往医院，那家伙在急救室里送他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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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司两肩一耸。“好呗，那你就来搞搞看——要是你不嫌累得慌的话。这件事儿要是搞砸了，我们可是担待不起。皮斯要是翘了辫子，这锅我们就背定了。”

    虽然他一口一个我们地说着，但听在西沃曼耳里，担待不起的只有“你”，背锅的也就只有“你”。

     “够直接的。”

    回他们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上，西沃曼向他的搭档问道，“安全房那边的医疗照护我们该联系谁？”

    “不知道，林山医院的医疗队吧，我猜。”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人？”西沃曼厉声道。

     “我是不知道，反正。”

    “靠，去查呀！然后给安全房那边打电话，跟看护人讲，要是皮斯不管因为啥得了病，需要啥药还是他妈的绷带，都麻溜儿的给我打电话。医护人员要是没搞清身份，没有我个人的允许，一个也不准放进去见他。”

    “了解。”

    “然后再给林山医院那边管事的打电话，告诉他要是哪个医生、或者急救人员，或者护士——不管是谁——没来上班或是打电话请病假都得告诉我，跟前冒出来哪个他不认识的医生也得告诉我。”

    小伙子一溜烟儿钻进办公室去执行西沃曼下达的指示了，老警探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给哈密尔顿县警察局的同僚打了电话，将自己的怀疑讲给他听，并且补充了一句，他们已经对任何接近皮斯的医护人员全都进行了监视。

     随后，警探坐回椅子里面，摩挲着双眼，按摩着脖颈。他越发确信自己判断正确，濒死的线人留下的神秘留言指的是杀手将会乔装成卫生保健工作人员。他再次拿起电话，整整好几个小时，他都在对着全县的医院和救护勤务唠唠叨叨，想确认他们所有的人员和车子是不是都理清楚了。

     快到午饭时间，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西沃曼。”上司那硬邦邦的嗓音瞬间把警探那朦胧的睡意给扼杀了；他立马警觉起来。“皮斯刚刚着了道儿了。”

     西沃曼的心脏狂跳一拍，倾身向前。“他没事吧？”

     “嗯。有人从一辆SUV里，朝着安全房的前窗开了有三、四十枪。房子周围是铜墙铁壁，所以他们就奔着钢化玻璃去了。皮斯和他的保镖身上吃了几记玻璃碴，好在不严重。正常的话我们该送他们去医院，但我想着你说的话，说杀手会伪装成护工或者医生，所以我想直接把皮斯带过来拘留所更好。我来派外科医生给他俩做检查。”

    “好。”

     “我们把他在这儿留个一两天，然后送他去罗南卡瀑布那边的联邦医院。”

    “还要派人前往林山医院急救室，去调查那些医生。道尔雇的枪手可能以为我们会把他送到那儿去，在那等着。”

    “已经下令了，”上司说。

     “皮斯什么时候到这边来？”  

   “现在随时能过来。”

    “我这就把拘留所清场。”他挂了电话，又摩挲起眼睛来。道尔这货是怎么发现安全房在哪儿的？这可是局里天字第一号的机密啊。由于这次袭击中没人重伤，他又着实沾沾自喜了一通。他的理论得到了证实，开枪的人压根没想要皮斯的命，仅仅是敲山震虎，引发够大的骚动，让他滚下楼梯划伤胳膊肘，或是被飞溅的玻璃碴割伤。然后他便被送去急诊室——给道尔的杀手送上门去。

     他给监狱那边的拘留所负责人打去电话，安排眼下住在单间里的犯人临时搬去镇上的派出所，又告诉对方对警卫人员耳提面命，警告他们对于给皮斯和他的保镖做检查的医生，务必要确保知根知底。

     “已经这么做了。这可是上司发的话，你知道。”

     西沃曼将要挂电话之际，瞥了一眼时钟。已是正午时分，第二轮警卫该换岗了。“眼下的情况，你有没有知会下午这一班的警卫？”

    “哦，忘了。现在就做。”

    西沃曼气呼呼地挂了电话。他还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成？

    他朝着门口走去，直奔拘留所补给区，准备去会会皮斯和他的保镖，就在这当儿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接待警员告诉他，有人来访。“是一位兰辛教士，说是有急事要见你。他说他已经破解了留言，你明白他什么意思。”  

   “马上到。”

    西沃曼一脸苦相。那天早上他一解出引文的含义，本就打算给牧师打电话，告诉他不用再劳烦他帮忙了。但是，他却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恶……好吧，这下他还得给这家伙点好处——不是给教堂捐笔钱，就是请教士吃顿饭聊表谢意。嗯，请顿饭还是不错的。他们还可以聊聊那些个差佬影视作品。

     警探去前台见了兰辛教士。西沃曼一跟他打照面便脸部抽搐，注意到他那一副精疲力竭的尊容。“你昨晚睡觉了吗？”

    牧师一笑。“没。跟你半斤八两，这模样。”  

   “跟我来，教士。给我讲讲你都想到了些什么。”他带着这一位穿过走廊，朝着入口走去。他决定听听这位要说的内容，不能打击他。

     “我想，留言的解答我已经搞懂了。”

    “往下说。”

    “那个，我想我们不应该仅仅拘泥于第十五节引文本身。那只不过是导引出它所隐喻的内容，我认为这就是答案。”  

   西沃曼点头称是，回味着他在诺维斯基的圣经中读到的内容。“关于农民的隐喻吗？”

    “正是。耶稣讲述了一名获得了大丰收的富农，他不知道该拿余粮怎么办才好。他想要建造更大的谷仓，认为他应该坐享其成，安度余生。但事实是耶稣击溃了他，只因他贪得无厌。他物质上虽富有，精神却一贫如洗。”  

   “嗯，”西沃曼应道。他并没看出来什么明显的信息。

     教士察觉到了警探的困惑。“这段话的要点便是贪欲。我想，这可能就是那个可怜人想要告诉你们的关键之处。”

    他们走到了入口岗哨处，和一名武装警卫站在一起，这名警卫正等着护送皮斯的装甲车过来。西沃曼了解到，眼下拘留所里的犯人们还没全都登上运载巴士，搬进市监狱里。

     “让他们加把劲儿，”西沃曼发号施令道，又转回去看着牧师，他继续往下解释。

     “于是我就自问，时下的贪欲是什么呢？我想是安然（译注：财富500强公司之一）、泰科（译注：全球最大的连接器生产厂商）、总裁们、互联网大亨……还有卡希尔工业。”

    西沃曼缓缓颔首。罗伯特·卡希尔是一家大型农业复合型企业的前任老板。他将公司出售之后，转向房地产业，在县内建起了数十栋楼房。此君最近由于偷税漏税和内幕交易而面临指控。

     “成功的农民，”西沃曼沉思道。“手握大笔意外之财，惹上一身麻烦。错不了，跟那个隐喻一样。”

    “越来越明朗了，”牧师激动地说。“几周前报纸上刊登了一篇社论——我找了不过没找着——就是关于卡希尔的。我想着，那个编辑引用了两段圣经里面关于贪欲的章节。我记不起来是哪段了，但是我敢打包票，其中一段就是路加福音十二章十五节。”

    西沃曼站在入口岗哨那里，看着卡车将兰迪·皮斯送了过来。当装甲车倒车进去时，警探和警卫将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通，看有没有危险的迹象。一切平安。警探敲敲后门，证人与贴身保镖便急匆匆下车走上入口岗哨。卡车绝尘而去。

     皮斯立马开启了吐槽模式。安全房遇袭那阵，他脑门上划了个小口子，脸上擦破了一块，可他呻吟的那架势就跟从两层楼上摔了下来似的。“我要医生。看看这伤，感染了都，我敢说。我这肩膀也是疼得要人命。好好儿个人跟这儿都能遇袭，这叫人怎么办？”  

   警察惯会无视这类难搞的嫌疑犯和证人，于是这位老兄的牢骚之语，西沃曼是全当了耳旁风。

     “卡希尔，”西沃曼说着，转回头去看着牧师。“你觉着，那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意思？”

    “卡希尔拥有整座城镇的高楼大厦。我想知道，你开车送证人去法院的路上，会不会经过哪一栋。”

    “应该会。”

    “所以哪栋楼的顶上就可能埋伏着狙击手嘛。”教士笑道。“这倒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在电视里看过。”

    一股寒意沿着西沃曼的后脊梁杆子直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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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狙击手？

     他从路上放眼望去。一百码开外就有一栋高楼，从那栋楼顶上，一名狙击手要击中西沃曼、牧师、皮斯和两名警卫身处的岗哨，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那栋楼绝对是卡希尔的财产。

     “进去！”他大叫起来。“马上。”  

   众人手忙脚乱冲进通往拘留所的走廊，皮斯的看护人在他们身后砰地摔上了门。差点儿出了岔子，西沃曼心脏怦怦直跳，连忙抓起桌上电话给上司打了过去。他将教士的理论讲述了一遍，上司发话道：“是，我了解了。他们冲着安全房开枪吓唬皮斯，摆明了他们会引他到这边来，在高楼顶上安排狙击手。我这就派战术小组进行清除。哎，等你关好了皮斯就把那位牧师带过来，不管他说的对不对，我都得谢谢他。”  

   “好的。”比起易位构词来，上司好像更中意牧师这个点子，这搞得警探颇为恼火，不过只要能保皮斯长命，什么理论西沃曼都能接受。

     他们在昏暗的走廊里等着拘留所清空的当儿，那个皮包骨头、头发打绺的皮斯又开始抱怨了，叨逼叨个没完。

     “这意思是外面有个狙击手，你们居然他妈的不知道，看在基督的份儿上，哎妈呀主啊刚才那话不好意思。听好了，你帮儿小丫挺的，老子又不是嫌疑犯，老子可是角儿啦，没有老子的话——”

    “你他妈给我闭上鸟嘴，”西沃曼咆哮道。

     “你丫就这么跟老子讲话——”  

   西沃曼的手机铃声大作，于是他避开众人，接起电话。“啊？”

    “谢天谢地，你可接了。”史蒂夫·诺维斯基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皮斯在哪儿呢？”

    “就在我眼皮底下呢，”西沃曼对搭档说。“他活蹦乱跳的。战术小组正在满街搜寻大楼里埋伏的狙击手呢。怎么了？”  

   “那个教士在哪？”诺维斯基说道。“前台记录没有显示他登记离开。”  

   “在这儿呢，跟我一起。”

    “听我说，迈克，我在想——如果线人没有留下那段圣经中的留言会怎样。”

    “那是谁留的？”

    “要是杀手自己留的又当如何？道尔雇的那个杀手。”

    “杀手？他留线索干什么？”

    “那可不是线索。想想看。他自己写了段圣经，扔在尸体跟前，装得好像线人留下的一样。杀手算到我们会去找个牧师帮忙支招——也不是随便哪个牧师，而是离警察局最近的教堂里的那一个。”

    西沃曼的思维立马导出了逻辑结论。道尔派出的杀手在牧师两口子避暑的湖边杀害了他们，然后乔装成牧师。警探回忆起，教堂办公室中全无任何能够证明牧师身份的东西。事实是，他还想起那一位就连找出圣经都费了点劲，还连灯泡烧了都不知道。事实是，整座教堂都荒芜不堪，尘土缭绕。

     他继续对事情进行逻辑推演：道尔的马仔们对着安全房射击，我们把皮斯带到这里保他平安，与此同时那位教士诌了个关于贪欲、房地产开发商和狙击手的故事——仅仅是为了接近西沃曼……和皮斯！

     他瞬间开窍了：压根就没有什么神秘留言。“他在路上，当心——路加12:15”。没什么意义。杀手随便在便条上写哪段圣经都行。一切全是为了让警方联系上冒牌教士，在皮斯到达拘留所的当口给他接近的机会。

     我这不是引狼入室了吗！

     西沃曼摔下话筒，从枪套里一把将枪拽了出来，冲到过道上，将教士扑倒在地。那人痛得大叫，喘息起来，好似这一跌将空气从他的肺中挤了出来一般。警探用枪抵住了杀手的脖颈。“一动也不准动。”

    “你在干嘛？”  

   “怎么了？”皮斯的警卫问道。

     “他是杀手！他是道尔的人！”  

   “不，我不是。真是疯了！”

    西沃曼粗鲁地给冒牌牧师上了手铐，将枪入套。他搜遍那人全身，并无任何武器，但却发现他好像打算去抢一名警员的配枪来杀掉皮斯——以及他们所有人。

     警探猛拉牧师一把，将他塞给入口的警卫。“带他到审讯室，我十分钟后过去。千万把他铐住了。”  

   “是，长官。”

    “你们不能这样！”牧师眼看要被拖走，大叫起来。“你这可是铸成大错了啊！”

    “把他带出去，”西沃曼喝道。

     皮斯轻蔑地看着警探。“他可是差点儿要了我命哎，你个蠢货。”

     另一名警卫从入口跑到走廊上。“有事吗，警探？”  

   “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下了。去看看拘留所清空了没有，我要马上把那货关进去！”他朝着皮斯点了点头。

     “是，长官，”警卫答道，连忙向着通往单人牢房的安全门旁边的对讲机跑过去。

     西沃曼回头望向走廊，目送着牧师和押送他的人消失在门口。警探的双手都在颤抖。那个人，居然近在咫尺。好在证人保下了性命。

     这便是我的工作。

     还有数不清的问题要回答，没错，不过——

    “不！”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惊呼。

     一声脆响，如同斧头劈在树干上一般，在走廊当中回荡，然后又一声，随之而来的是火药燃烧时那刺鼻的气味。警探转过身去，喘着粗气。他发现，自己正惊恐地盯着那个刚刚加入他们的入口警卫。那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支装了消音器的半自动手枪，面前是两具刚刚被他夺去性命的尸体：雷伊·皮斯，和他身边的警员。

     西沃曼伸手去摸他自己的枪。

     然而道尔的杀手，那穿着和拘留中心警卫一模一样的制服的人，将他的枪口转向警探，击中了他的头颅。绝望之中，西沃曼意识到他猜对了一半。道尔的人向安全房射击，的确是为了将皮斯逼出来——但不是送他去医院；他们知晓警方会将他带到监狱，保他平安。

     杀手向走廊上望过去。没有别的警卫听到响动，也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命案。他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无线电，按下一个按钮，说道：“搞定。准备收工。”  

   “好，”一个金属般的声音答道。“正准时。我们在车站前面与你会合。”

     “了解。”他收了无线电。

     西沃曼张口，想要恳求杀手饶他一命。

     但他又陷入沉默之中，随后发出了虚弱而绝望的笑声，因为他瞥见了杀手的名牌，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个死去的线人留下的信息压根没有什么神秘之处。线人仅仅是想简单扼要地告诉他们，当心一名乔装成警卫的杀手，他的名字便是西沃曼现在在警卫的塑料名牌上看到的：“路加。”

    还有，至于那章节，嗯，也是简单至极。线人的便条意味着，杀手计划着在第二轮警卫换班不久后动手，给自己留出十五分钟找出囚徒的藏身之所。

     正准时……

     墙上挂钟的时间，堪堪显示着12:15。

   -Chapter and Verse 完-

凡凡

有意思

JOJO

还以为是和圣经故事相关的案件